韶光入酒(佛更)

愿笔下粗陋文字化为风声,吹散蒲公英入你梦里。

【文野太宰生贺24h/23:00】九万字

  上一棒:@绷带君/云依(开学随缘更) 

  这里是最后一棒。

  

  破万长篇,两万字左右,删改一万多字,冗长无趣。

  在此祝太宰先生生日快乐。

  我愿他仰望朝阳,向死而生。

  又祝他漂泊不再,得见霞光。

  此世安好,比良坂花可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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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永远年轻,永远漂亮,永远爱他。

  他见他,如同春秋。



  夏夜,晚上九点钟,星子稀稀疏疏挂在夜幕上摇摇欲坠,好似风一吹就会落下来。

  海棠花开着,一夜未眠。

  坂口安吾夹着一包稿纸,跟随着侍女穿过回廊,拉开木和纸的房门。徐徐铺展开得是犹如平安京旧事的装潢与摆设,熏香萦萦绕绕扑面而来,勾勾搭搭着嗅觉牵扯出一丝回忆。

  ——“这个香气,是太宰君身上的。”

  下意识的,他说了出来。

  屋内正坐的女人笑了起来:“是的,这个是和治一样的香料。”

  “好久不见,韶夏花魁。”

  坂口安吾打了个招呼。

  源氏的侧室,昔日的花魁韶夏,微微颌首,轻轻道:“好久不见,坂口君。”

  坂口安吾在她对面落座,美貌的女子轻柔推过来一盏茶:“请用。”

  “您叫我来是要做什么呢?”他并没有动那杯茶。

  “因为您最近一直想了解一下治的事情,正好,我想请您写一本书,所以就冒昧叫您前来。”韶夏道,“因为您是他二人共同的朋友,我认为,只有您可以写这本书了。”

  “您想写什么呢?”

  “写一个小说家和吉原花魁的故事。”

  坂口安吾一下子陷入了沉默。

  韶夏并没有催促他,只是微微垂着头,慢条斯理地擦拭着三味线。她的动作柔软又优雅,和她的京都口音一般,颇具韵味。

  她和太宰治真像啊……手把手教出来的仪态,耳濡目染的,对待客人的京都口音,眼角眉梢似乎都镀着相同的凉薄。

  昔日的花魁容貌清绝犹如月光落在人间的倒影,眉目间颤动的风华犹如流水濯过的荼靡花,奈何故人望着她的脸,只依稀怀念起亡人的容颜。

  “作为朋友,我是非常乐意写这本书的。”良久,坂口安吾开口,“那您呢?以什么样的身份拜托我这件事?”

  “以一个母亲的身份。”只年长太宰治三岁的女人这样说道,“我一直把治当做我的孩子。”

  “再没有比他更好的孩子了。”

  

  “首先,从哪里说起呢……?”

  坂口安吾铺开稿纸,注好墨水。

  韶夏思索了片刻,道:“啊,就从初遇开始吧。”

  “织田君和治是在一场花魁道中相遇的,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她道,“您是知道的吧,织田君是因为治写的小说而来的。”

  “毕竟织田作君是对这种事情完全不感兴趣的。”坂口安吾道,“结果事情都是朝雾君安排的。”

  “那是治很早期的一本小说哦。”

  “啊……但是很多女性都很喜欢呢。”

  坂口安吾还记得那一天,在吉原附近的书店里看到坐在椅子上看书的织田作之助。

  “这本书写的挺好的。”他说。

  作为整家店里唯一的男性,织田作之助将书从头到尾翻了一遍,然后买了下来。

  就这么一本书而已。那时候坂口安吾不知道这一本书简直如同一把锤子落在法庭上,敲定了命运。

  是结缘哦。如果是太宰治的话,一定会这么说吧。

  他是非常非常受女性欢迎的花魁和小说家。

  据店家说,总是有女性买了书一边看一边抽抽嗒嗒地哭泣。年老的女性摇着头叹息,然后说出意味不明的话:“哎呀,吉原的人,就像是金鱼一样。”

  “悲惨的,像是飘摇的通草花一样的活着,在枯萎前看到他这样的文字,终究会为自己可悲的一生落泪吧。”

  ——这大概是目睹过吉原的女性才会说出的话吧。

  他现在还记得那本书的一部分文字,他在他死后细细的读了许多许多遍,但是在书店里瞥到的那一页记忆尤深——

    [窗外的樱花开了大约有三天,忽然间一夜谢了。]

  [这几天因为过于烂漫的樱花季而产生的不安,终于在这场突如其来的颓靡中平静下来。我躺在铺着竹席的走廊上,手垂下浸在小小的,石头圈起来的水池里。]

  [水很凉,柔软的鱼缠过我的指尖,冰冰凉的鳞片光滑像是绣了花的锦缎。我貌似又忘了绣完我的手帕,不过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因为要送手帕的人已经要死了。]

  [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在吉原这种地方,无论是年老色衰被抛弃也好,逃跑被抓住也好,还是得了病被赶出去也好,都是要死的。不管活得有多么漂亮,都是要死的。毕竟我们都是那种,美丽又狼狈的家伙。想到这里,简直要落下泪来,可是过了半响,眼眶还是干涸,甚至相当熟练地对着苍穹露出微笑。]

  [黄昏将至,天空的颜色由蓝混上了暖调的金红色,漂泊的樱花瓣在这个黄昏里走向末路,简直像是小说般的美丽。可惜我讨厌夜色,大概是因为无边的夜色是我苦难的一生的一个起点,又极有可能成为我人生的一个终点。如果是冬天,吉原还会下雪吧,我倒是喜欢下雪的,当大雪覆盖了整个吉原的时候,好像除了我之外没有污秽的地方。]

  [去年下雪的时候,有白鸦嘶哑地叫着飞走了。忽然地,我想到这里。啊,为什么那白鸦不把我也一起带走呢?飞到天空上,一定能俯瞰到,津轻的弘前城吧。这是非常让人难过的事,好像蜷缩在六畳间的一家人一般,悲哀又可怜的,战战兢兢地活着。]

  [樱花的最后一片花瓣落下来,服侍我的秃拉开门告诉我:杏原屋的月见新造去世了。]

  ……

  你说,他离开人世之前,也会这样想吗?

  “太宰如果不在吉原而是专心写小说,一定会是当世著名的小说家吧。”坂口安吾道,“织田作君是这么说的。”

  “是啊,治非常适合握笔。”韶夏道,“织田君因为这本书对太宰感兴趣,所以才答应了朝雾君的邀请来看花魁道中。”

  “是非常美的花魁道中。”即使是坂口安吾,回想起当初第一次看到太宰,都有些惊叹,“但是您知道吗?织田作君居然说太宰君非常可爱。”

  “呀,真是他会说出的话啊。”韶夏笑了笑,“我认为,他们是日久生情呢。”

  “说是一见钟情也不是不可以。”

  

  说是一见钟情,也不是不可以。

  吉原的风从来吵闹,吹得花枝乱颤人影绰绰,张灯结彩,灯火尽头又是灯火,花影过后又是花影,一家挨着一家的酒屋,游女伴着客人嘻笑,三味线和丝竹飘出来,栏杆后犹如商品一般坐着装扮漂亮的女人。

  成群结队的人挤在路边等着极下屋的新花魁前来,传言说他容颜像是初绽的樱花一般纤柔娇美,身姿犹如风拂杨柳一般秀软清瘦,兼具美貌和才情,神话里的辉夜姬也不比他

  “听说将军还想娶他为妻,被拒绝了。”

  “呀,他可是个男人啊。”

  细细碎碎的讨论声漫入耳朵,听上去到不像是个人了。

  朝雾打趣着对他说:“真没想到,你这次会和我们一起来。”

  “我对写小说的人有点兴趣。”织田作之助道。

  这种话,落在吉原这种地方不得不说是不解风情。

  坂口安吾无奈道:“真不愧是织田君啊。”

  啊,那个时候,他还是叫他织田君呢。

  人群说得上吵闹,但是当队伍拿伞盖的武士从转角处走出来时,一下子安静了。

  “呀,花魁来——”那说出半截的话,一下子咽了回去。

  队伍称得上是浩浩荡荡,但如果是一个普通人,那不过是一群浩浩荡荡的人从早走到晚,若是换了一位无双的美人,便添了许多看头,许在哪个梦回小说家里留下几行缱绻悱恻的艳语,成为客人茶余饭后的闲话,奈何缓缓行来的那道人影太过疏远,在花影艳火中披着光风霁月轻轻踩过云端,竟然连话都说不出了。

  花魁津岛。

  沉重的和服裹不住的纤瘦身影,少年人迈着内八文字摇曳扭转如同金鱼似的从深深的一丛花中游了出来,只看身影,倒是仪态万方,端庄稳重,如一丝不苟的贵族公子。

  奈何,奈何,他的容颜艳色实在太重,皎白如一汪洗过的月明的肌理也压不住入骨的凄艳,像是李后主的亡国词,又恍惚裹在一身风骨外的奢艳宫体诗,风月自颤抖的睫羽流动到涂饰润红的薄唇,又叮叮咚咚落入痴人的心湖。美人唇角虚虚含着笑意淬着鸠骨的毒媚,一丝丝一缕缕缠人的欲色从冷淡到滴水成冰的眉目间欲盖弥彰地流出来,眼神里漫不经心的讥诮都融入销魂蚀骨的甜蜜,见血封喉,又难舍难分。

  他有双相当寂寞的眼睛——织田作之助后知后觉地想,那双鸢色的眼睛像是沉入深渊的海底,平静又冷漠的海面倒映着星月同辉。混进了点浓稠的、绵密的如蜂蜜似甜到发苦的棕调,在阳光下又仿佛有太阳落在他眼中,薄薄成一片混沌的晨曦。可那是假象,只能是假象,光与热都反射在他眸底,往下沉即无无际的、黑暗的深海,他在海里下坠,下坠,然后将自己溺死,一个人安静的消亡。

  你知道吗?所有人在看美人,只有他在看他眸底的寂寞。

  太宰治若有所觉地朝他看了一眼,少年轻飘飘地抬眼,又轻飘飘地落下,半垂着颜容,有趣似的笑了笑。

  他的身影缓缓又消失在红与金的艳火中,炽烈又安静地绘成一幅浮世绘。

  

  “其实那一天治是很恼怒的。毕竟啊,莫名其妙出现了一个陌生人,用好似看透了他的样子看着他,他也莫名其妙地生起气来了。”韶夏道,“不过呢,治半垂着头笑并不是刻意的哦,主要是因为举着伞盖的中也君太矮……”

  她兀得住了嘴,露出想笑又不愿笑的神情。

  这话实在太真实了,坂口安吾居然不知道怎么去接。

  “还是让我们说些别的吧。”她体贴地转移话题,“那天之后,织田君就莫名参与了初会呢。据说礼品还是朝雾君准备的,真是周全的红娘啊。”

  “啊……其实朝雾也没想到太宰君会选中织田作君。”

  “然后治更生气了。”

  韶夏口吻复杂地说:“在莫名承受了初会就被花魁收为入幕之宾殊荣的夜晚,和花魁讨论起了小说,第一次听到的时候,真不知道该露出什么表情呢。”

  没错,织田作之助真的做出了这种事。

  在花魁安静的,昏暗又华丽的房间里,对着半掩的烛火,满目的浓艳,嗅着空气里甜蜜的香薰,织田作之助对着太宰治沉默片刻,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从怀里……掏出了一本小说。

  还是太宰治写的那种。

  年少花魁的表情定格了一秒,然后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什么啊——果然,织田作超级有趣的!”

  “……织田作??”

  “是爱称哦。”花魁露出暧昧的神色。

  然而织田作之助还是一脸迷茫的坦然。

  ……啊,真是难搞。

  无往不利的花魁第一次感到挫败,不过这种感觉有点有趣,他甚至想继续下去。

  他勾着唇角,水红的唇线一弯新月,眉眼稠丽地看着他道:“要就寝吗?”

  织田作之助:“唔……”

  “啊,也是,这个点再不睡就长不高了。”

  结果这个男人把太宰哄到被褥里睡觉,自己老老实实地躺在光秃秃的榻榻米睡了一晚。

  

  “啊……怎么说,真不愧是织田作君。”

  坂口安吾也一脸复杂。

  “真是神奇的男人。”韶夏道,“第二次的话,两个人就很愉快的谈论起小说来了。第三次的时候,就认识你了。”

  “然后三个人愉快的在酒馆里喝起了酒,这就是男人的友谊吗?让人费解。”

  “不,”坂口安吾默默喝了口茶暖暖自己因为想到太宰治而抽搐的胃,“愉快的是他们,太宰君真的太可怕了。”

  “……这话真的好过分哦,坂口君。”

  韶夏道:“治非常可爱哦,是非常聪明省心的孩子。”

  坂口安吾幽幽地看了她几秒。

  “啊,我还以为这个世界上只有织田君有这种错觉……”

  韶夏又露出不赞同的神情。

  

  太宰治的确可爱。

  前提是你是被他撒娇撒泼的人。

  坂口安吾被这个小恶魔折磨的不行,偏偏织田作之助还非常认真并发自内心地觉得太宰治很可爱。

  ……啊,真是吉原十大错觉之一呢。

  坂口安吾这般想着,然后偷偷撸一把太宰治。

  好吧,好吧,这群口嫌体正直的男人。

  在不搞什么杀人放火的时候,太宰治还是很可爱的,哪怕是骂人都带着种文绉绉软绵绵的味道,不痛不痒,讽刺拐弯抹角,撒娇又欲盖弥彰,明明挂在织田作之助身上拽都拽不下来,博夸奖时却恨不得把弯子拐出九曲十八弯,被摸摸头都会有点别扭故作不经意地躲开。

  是非常敏感又怕人的猫。

  织田作之助和坂口安吾养着猫,不过是一个比较受猫黏,一个总是被猫嫌弃的挠几爪子而已。

  真奇怪啊,一个小说家,一个花魁,一个政府小官员,聚在一个地方,却好似天生要谈天说地一样。哪怕是只有一个人说,另外两个人听,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居然融洽的惊人。

  “就像是命中注定一样。”她评价道。

  “……是吗?”

  坂口安吾微微笑了一下。

  “对于织田作君和太宰君可能是吧。”他道,“不过我们大概是孽缘吧。”

  “倒不如说是幸运……?”韶夏沉静地说,“对于治那孩子而言,平生本没有多少可欢喜之事,你们便占了其中大半了。”

  “织田作君是爱人吧。”坂口安吾道,“他们怎么就忽然在一起了?”

  “啊……因为治想看樱花了。”

 

  太宰治漫不经心地拨着三味线,花团锦簇的衣摆迤逦散在地面上。

  他盯着窗外的枫树,道:“织田作,极下屋从来没有樱花呢。”

  “为什么?”

  “那棵樱花树是死树。我在这里这几年,就没看过它开花。”太宰治道,“以后有机会去津轻看樱花吧!就像是大雪一样盛大的樱花。对着它,你肯定能多写几页纸。”

  “可以。”织田作之助道,“你很想家吗?”

  “不。”他果断的说,“我只是想念樱花罢了。”

  太宰治的脸色平静又冷漠,对于“家乡”,又或者是“家人”,他的态度都冷淡地惊人。

  过了一会儿,他又道:“我还想去江上看渔火,听说像是星星都落在水里一样。”

  “非常美丽。”织田作之助道,“我会带你去看的。”

  太宰治只是笑笑。

  他也不过是随便说说,毕竟吉原的一切,是不可能离开吉原的。

 

  “那次之后,织田君消失了好长时间。”

  “因为织田君的消失,治非常烦躁,虽然表面上看不出来,但是惹急中也君和您的几率越来越高。”韶夏道,“这孩子,发现自己意外的在乎织田君了。”

  坂口安吾沧桑道:“这就是他追着我给我灌活力清炖鸡的理由吗?”

  “……其实挺好吃的。”

  韶夏怜悯地沉默了一会儿。

  坂口安吾将噩梦挥去,然后沉稳地道:“那之后呢?”

  “唔……”

  韶夏的脸上闪过一丝忧伤。

  “织田君真的是个好人啊。”她说,“他跑到津轻,去给他折樱花去了。”

  “他去了好几个月,终于跨越了春天。”

  

  那一日,吉原的花还没睡醒。

  太宰治对自己说,如果织田作这两天再没回来,他就两个月,不,三个月不理他了。

  他并没有织田作之助离他而去的概念——或者说他感觉织田作之助没有这个概念,他看懂了太宰,太宰又何不是看懂了他呢?

  但是呀,他没想到,他没想到。

  被敲醒的房门外不仅有牵挂的友人,还有一个未尽的春天。

  红发男人的发梢上还带着露水,抱着一个盒子,风尘仆仆,满面余尘。

  他轻描淡写地说:“樱花开了,我给你送樱花来了。”

  太宰治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支,微微萎靡,仍然含着生机的樱花,柔嫩的花瓣在阳光下剔透的近乎半透明,颜色淡粉,软白,扑叠叠落了他满怀的香气。

  津轻的樱花。

  他说了一句话,织田作之助就从江户去了津轻,就为了等一支樱花。

  他途径过四月的风,六月的雨,十二月的大雪纷飞,携着一枝三月初绽的樱花,敲开他的门,送给他一个春天。

  太宰治是一无所有的孩子,所以把自己一颗冷寂的心送给他,犹嫌太凉薄。

  不过没关系,织田作有一腔温热的心血,足以将它暖得滚烫。

  

  “那枝樱花一直到谢,一直到他死,都一直放在他房间。”

  韶夏道:“一天后,我请织田君来月咏屋,本来想给他个下马威来着。毕竟太宰是我的孩子呀。但是没想到……”

  织田作之助几乎是正襟危坐坦然地对她说:“请把太宰那孩子交给我吧。”

  ……能把一次见面说得像是像岳母交代,韶夏莫名其妙有点愉悦。

  “您知道您在说什么吗?”那时候她说,“吉原是个混浊的池塘,我们都是池塘里的金鱼。”

  她相当冷漠地说:“您是飞鸟,偶尔落在水面上,就以为金鱼可以飞起来,或者鸟可以在池塘底潜水了吗?”

  织田作之助道:“太宰不是金鱼。”

  “……他是个寂寞又歇斯底里的孩子。”

  那男人这样说时,眼神居然称得上沉静又温柔。

  “……”韶夏这时才仔仔细细地打量他。

  长相绝对算得上英俊,是那种一看就特别踏实的男人,或许因为太居家所以第一眼让人感到普通,实际上并不是什么特别平庸的类型。

  原来可能也不是什么普通人吧。

  “我只想问您,谁告诉您的,我和治的关系呢?”

  “太宰。”他道,“他说如果你生气了他就要和我说再见了。”

  韶夏唇角忍不住弯了弯。

  “他真是认定您了啊。”这么说的时候,她有点酸溜溜的,“我讨厌您呀。”

  韶夏轻轻地说:“吉原春天的花,总开得特别早,从来没有一朵花,在吉原谢在应有的花季。”

  “我怕治成了那朵花呀。”

  “不会的。”织田作之助说,“不会的。”

  

  织田作之助是个好人啊。

  无论是太宰治还是她都这样想。

  被正确眷顾的男人。

  太宰治喜欢他不奇怪,就好像是一个人在路上行走,磕磕绊绊地在黑暗里摸索,忽然遇到了一盏挂在树上的马灯一样。

  他爱他犹如赏月人爱着月光。

  偏偏月光又照耀着他。

  织田作之助是明白的。

  太宰啊,太轻盈了。

  他的一生轻盈漂泊如纸蝴蝶,在晨光里载着整个世界的沉重飞着,飞着,被重负压得喘不过气,胸腔发出嘶嘶的,漏风似的喘息,又足不沾地,向着苍茫的天空去了。

  织田作什么也不是,他心里明白。他就是一根线,线那头牵着那只蝴蝶,别让他一下子不见了。又是一朵花,停在地面上告诉他,还有一个驻足停靠的地方。

  他不过是太宰治所见的一面镜子,太宰治见他是光,是风,是山川湖海,是月色和花泽。太宰治又何尝不是呢?互相依仗着活下去的三个人,相互依靠着看着天的两个人,作为前杀手,现花魁和小政员的友情,还有织田作之助和太宰治的爱情。

  这种爱情三生有幸,大概是一个我打算拯救另一个你,而你又恰巧愿意抓住我的手不放。

  

  太宰治和他说过:“等极下屋的樱花开了,我们就离开吧。”

  织田作之助答应他,要带他离开的。

  

  “之后发生了什么呢?”坂口安吾道,“织田作君忽然出海了。”

  韶夏的表情忽然变得很冷漠。

  “因为森大人啊。”

  她微微的,近乎冷笑着说。

  太宰治是什么样的人呢?

  怕是谁也不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不过,他是一颗相当好用的棋子,是的确的。虽然大部分情况下,都是别人是他的棋。

  当太宰治走入那间屋子时,里面影影绰绰坐着两个人影。

  垂着头在添香的韶夏,还有正在喝咖啡的森鸥外。

  “你来做什么呢,森先生?”

  “因为听说太宰君最近沉迷于感情,所以想看看热闹。”

  “怎么了,森先生,你连属下谈恋爱都管吗?”

  森鸥外慢条斯理地说:“如果是太宰君,我自然是管不着的,可是,你现在是花魁津岛,太宰君。”

  “韶夏,看来你并没有好好教导太宰君。”

  韶夏却只是不紧不慢地将香盒合上:“森大人,您知道,吉原并不禁止花魁和客人相恋。”

  “啊呀啊呀,这样我真的有点为难。”

  森鸥外漫不经心地说,“那个织田君和他的孩子,是在梅小路住着吧。”

  太宰治抿了抿嘴。

  “不,我知道了。”

  他森森地抬起眼,雪白的颜容在烛光下犹带厉色。

  “别做多余的事情,森先生。”

  她知道,他这是短暂的妥协了。

  妥协了暂时不去眺望天空,在水里摇摆着尾巴。

  忽然的,她感到很悲伤。

  

  怎么会有太宰治这样的人呢?

  他本可以做高楼上的月亮,又偏要低入尘埃,去做扑火的痴蛾。

  他偏要剥去利甲,又偏要爱他。

  胆小鬼被光烫的一身狼狈,反而做了勇士。

  

  他是真的爱织田作之助。

  韶夏忽然想。

  他永远年轻,永远漂亮,永远爱他。

  

  织田作之助也是爱他的。

  两个人一直在互相包容,互相妥协。

  太宰治和他说:“等极下屋的樱花开了,我们就离开吧。”

  于是他就一心一意地准备着樱花的盛开。

  

  “治不怎么和他见面了,但还是会偷偷的约会。他们还写信。”

  织田作之助有时会寄一些很长的信过来。

  “长得信封上得贴两张邮票。”韶夏道,“有一部分是手稿,涂涂改改的,很仔细。他写的什么,我不知道,但是呀,哪怕他们潦草写两句话就能让人十分开心,更何况的是沉甸甸的六页纸呢?”

  “治也会给他写回信,寄手稿。我记得有一句是:他是孤独的旅人,从肩头拍落两场大雪,怀拥着跨越春天的一枝樱花,独自穿过整个冬天。”

  坂口安吾道:“织田作君也给太宰写了小说,以他为原型。”

  “我知道。”

  韶夏道:“我们都知道,他还干了很多别的。”

  

  织田作之助到底干了什么呢?

  太宰治到最后才知道。

  当时是不知道的,又或者猜到了没有说。

  太宰治到底是傻。

  他分明是最谨慎的人,什么都算得透透的。

  奈何人算不如天算,他一没算到天底下有个织田作,二没算到太宰治还是个人,他还有心。

  正因如此,才是天地不仁。

  

  “您知道吗?这段时间治总是做梦。”

  他梦到他和织田作在一幢海边的房子里写小说,又或者梦到他们三个人在lupin里喝酒,或者更多一点,他梦到穿着沙色风衣的织田作和一群叫武装侦探社的人在一起。

  他一梦到天亮,醒来甚是欢喜。

  “他说,”太宰治道,“我做的很好。”

  他又想,他做了什么呢?

  有什么值得他夸奖的呢?

  太宰治的梦是泡影,偏偏他真的当自己在和他见面。

  然后啊,就听到织田作之助决定出海的消息。

 

  “这次回来,就可以带你走了。”

  织田作之助道。

  “我很快回来。”

  太宰治把酒杯里的冰球戳得叮叮咚咚地响,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若无其事地笑道:“小心点,我等你回来。”

  或许那一瞬的不安攥住了他那颗缓缓跳动的温凉的心。

  太宰治忽然道:“不如我们在这里拍张照吧。”

  “正好安吾也在这里。”

  “好像是的。”

  坂口安吾道:“你们才发现我吗?”

  太宰治笑起来:“光源氏送给韶夏一个西洋相机,可以试一下哦。”

  两个人迁就他摆好姿势,在太宰治“要把我拍的帅气一点”的声音中由酒馆的侍从拍下了第一张也是最后一张照片。

  那一天斟酌再三,也没有把那句话说出口:“织田作,不要去。”

  照片由坂口安吾带去洗了。

  而他溃然地面对着酒面微黄的灯光,平生第一次有了无能为力的感觉。

  织田作之助揉乱了他的头发。

  “好好照顾自己,别忘了吃饭。”

  那男人留下这么句话,就着垂散的天光就这样走了。

  

  “治那时候就有一种感觉,他要失去织田作了。”

  “我才发现,治是相信着森大人的,这个结论,让我非常难过。”

  “然后呀……织田作登上的那艘船,出现了海难。”韶夏道,“大海上出现什么事情都不奇怪,奇怪的是那艘船怎么这么容易就沉了。”

  “您说,怎么这么容易就沉了?”

  那一日他的信才寄到啊,太宰治将信纸铺开,一字字拆开,在思想中徐徐地吞咽下肚。他能将他的每一个字都记住,倒背如流,将那点隐晦又明显的爱意扣出来,像是渴死的人豪饮绿洲中的泉水。

  织田作之助不是什么浪漫的男人。他给他樱花,给他文字,将所有的爱情都谱成生活,又沾着笔墨去描绘他的眉目。

  然后呢,再来的就不是爱人的消息,是讣告。

  那是一场怎样的海难呢?

  一开始只是一点小波涛,然后又变成海浪席卷而来,本来没什么事的,奈何那艘船触了礁,然后发觉,船舱漏水了。

  织田作之助面对着汹涌的波涛,忽然平静地不得了。他思念着在家里的孩子,又庆幸未把他们带上船,他遗憾他们三个不能再一起喝酒,不能对他们道别。他没有什么后顾之忧,他知道太宰治一定会将一切打理的很好,又莫名的,难过得充满不甘和悔恨。

  他写给太宰的小说还没有写完,那孩子在吉原等他回来,也终究回不去了。

  真遗憾啊,他还没有带他去江心看渔火。

  

  太宰治当时并没有什么表现。

  他在窗边坐了一会儿,然后就铺开纸开始写信,写了一半,又把笔丢了。

  韶夏求着别人将那群孩子带到吉原,也带来他的遗物。他有厚厚一打手稿,还有好几箱的孔明灯。他自己做的,每一日做一盏灯,本来打算,做完三百六十五盏,就放在河里,让他今年的生日可以看到渔火满河。

  奈何,奈何。

  太宰治对着那几百盏灯火,霍然露出了天崩地裂般的神色。

  然后,就这样落了一滴泪。

  呀,他的织田作,再也不回来了。

  

  可是他还在等啊。

  韶夏对他说:“极下屋的樱花没有开过。”

  太宰治却只是笑着说:“啊……所以我在等,会开的。”

  

  “然后呢,治就变了。”

  坂口安吾沉默了。

  他知道啊。

  太宰治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

  当初那个浑身裹杂着刀锋般冷寂的孩子,莫名洗去了浸透在骨子里的血腥和黑暗,像是用钢刷里里外外掏了个干净,将污泥泼在白骨丛生的地上,眼角眉梢都温柔清朗至极。

  何等悲泣的温柔和喜悦。

  坂口安吾竟有些不敢面对他的笑容,太可悲了,如同会对着他的微笑默默流泪的韶夏,作为友人,他站在lupin的门口,竟踌躇得像是要上刑场。

  而他推开门,走下楼梯的那瞬间,看见一袭素淡的太宰治一个人坐在吧台前,侧影倒映着一片成熟与温柔,窃如同看到了两个人坐到那里,恍若隔世。

  太宰治温柔,成熟,无所不能。

  他是极下屋的月亮,太阳,是吉原的光。

  他不再稚气,不再活泼,不再无能为力。

  他不再是孩子,他再未被人当过孩子。

  坂口安吾竟有些胆怯了。

  

  太宰治无疑是脱胎换骨。

  韶夏不喜欢这个词。

  脱胎换骨啊,要剥去他那层笑着的,故作冷漠的皮囊,清洗掉肮脏的,鲜血淋漓的过往,用锉刀一点点刮去刻在骨架上的腐烂和狰狞,然后在冰冷的血管里注射脉动的温柔,在空洞缠绕荆棘的胸腔中塞满鲜花。

  太宰治的笑带着芬芳,一寸寸尽是他苦痛和血肉的滋养开的花团锦簇,那些故事全成了身后蜷缩的影子。

  她道:“之后啊,那孩子长大了。”

  他将织田作收养的孩子送进小学,收养了名叫中岛敦的孤儿,将他和一位被拐卖入吉原的名叫泉镜花的女孩子送到学校里念书。

  他是吉原的太阳,是光,在极下屋的身影赫然是最明媚的影子。

  “他这样等着,等着,从十六岁,等到十八岁,又从十八岁,一直等到二十六岁。”

  “织田作之助在他生命中的十年,恍惚已经过了半生。”

  “而他,也生病了。”

  

  他病的很重呀!

  韶夏离开了月咏屋,每日陪在他身边照顾他,眼看着病榻上的青年一日比一日消瘦,消瘦到美人皮裹在他那副艳骨上,竟觉得苍白凄楚。

  他有时盯着窗外的枯树发呆,有时哼着津轻的歌谣,他的手握不住笔,就口述给她和小银听。

  那些由两人记录的手稿寄到吉原外的出版社去,有很多读者的来信被出去为他买药的芥川龙之介带回来。

  她念给他听,好的与坏的都有,有时候由中原中也代劳——他一定会把那些嘲讽他“专写游女艳事”的信件挑出来,声情并茂地大声朗诵,然后挖出各种各样的词汇反复嘲讽他。

  奈何太宰治是才艺出众又精于辞藻的花魁,一个人跳着脚中气十足,一个人在床榻上有气无力,这种没来由的争吵居然每次都是由太宰治的胜利告终。

  后来啊,他的记忆力越来越差了,神智时清醒时模糊,有一天芥川龙之介惊惶地闯入她的茶室,对着正在煎药的她说:“太宰先生不记得在下和银了。”

  那一天早上他醒来,霍然把他十二岁往后那十年岁月十年爱恨,纠纠缠缠地忘了干净。

  “然后呢——太宰君他……!”

  “没什么可说的,治从十二岁,被带到我身边,那个时候,他身边只有我和森大人。”韶夏顿了顿,“他小时候,小小一只,但仔细想,他小时候那股聪明劲儿,和现在没什么差别。治只是记忆倒退,不是神智,除了认不出人记不住事,还是那个样子。”

  “但是我不在,他会问,却从未问过森大人。”

  韶夏叹了口气:“我知道,以他的聪明,肯定什么都知道了。”

  是啊,太宰治肯定什么都知道了。

  他是降生在这世上便过于聪明的孩子,当他那双平静的,收敛光阴的鸢瞳注视着她,她便什么都明了。

  那又如何呢?

  蝉知了叫着死在浓荫下,飞蛾扑入灯笼燃成灰烬,舶来的童话故事女主角化为泡沫,太宰治书写到尽头的故事已有定局。冬天的雪压着吉原的檐角,滴水成冰,盛日,白光,呼出的气化为烟雾消散。

  太宰治寂然地坐在岁月投下的余荫中,数落将他辜负的时光,他的人生如一本华丽又狼藉的手稿,一页页翻回可耻的过往,而他中清浅地笑着,笑着看自己的往事变成断了线的风筝消失在天边。

  他的回忆有伤,缝缝补补全是疤痕。

  

  “有时候我想,忘了也没什么不好的。”韶夏说到这里,指尖下意识地拨弄三味线,“怨憎恨,爱别离,求不得,放不下。什么都不记得,总比到头来回头看,三年五载人心易变,七离八散旧梦难追好吧。”

  “可是啊,如何能不爱呢……”

  那一日她煎完药,见着太宰治坐在床上对着她笑。

  “我是谁呀?”

  韶夏摸着他的头问他。

  “你是韶夏,来送点心的吗?”

  “那他是谁啊?”

  韶夏指指他旁边的那本小说。

  记忆全然回到十二岁的太宰治怔了一下,然后露出笑容。

  “他是织田作。”

  ——“我要等他来,带他去江上看渔火。”

  

  坂口安吾的神情有些说不出来的酸苦。

  “真是对不起。”

  韶夏忽然说道。

  “我的孩子啊,他聪明,可爱,任性,要强。”

  “他受伤了不和我说,难过了还在笑,他一个人站在摇摇欲坠的悬崖边,无声地向我们伸出手,又自己向无尽的深渊倒去。”

  韶夏竭力地微笑着,又慨然叹了口气。

  “我们是吉原的金鱼,在池塘里跳不出水面的污浊造物。织田君是飞鸟,停在水面上,哪怕是浮光掠影,却伸出手把他从深渊里拽了出来。我既怨他夺走了我的孩子,又不得不深感庆幸。”

  ——太宰治和他们在一起时,是快乐的。

  “您对治也是很重要的朋友,他的朋友不多,屈指可数。”

  “大约是因为他所在乎的东西都不长久,所以有时候看不出来。”

  韶夏言之至此,忽然恭恭敬敬地对他道了歉。

  “真是抱歉,自织田君逝后治也离开,留下您一个人在人世间喝酒。”

  

  然后她讲起了太宰治离开之前的事。

  那一天,太宰治的精神格外的好。

  他把所有人叫到他床前,一个个念过他们的名字。

  “中也。”

  “芥川。”

  “银。”

  “镜花。”

  “敦。”

  …… 

  “韶夏。”

  最后,他招她过来,对这个亦母亦姐的女人,撒娇似地说:“韶夏,我想见织田作。”

  “我好想见织田作。”

  他道:“我做了个梦,梦见他用枪指着我,我去找你,没找到。然后我顺着路走呀走的,就看到他的墓碑。”

  “梦都是反的。”韶夏说。

  “是啊,梦都是反的吗?”他微笑着说,“我呀,竟分不清是噩梦还是美梦了。”

  太宰治抬起眼看向窗外。

  “樱花要开花了。”

  “那个花苞,一定会开的。韶夏,我没有力气去参加你的婚礼了。”

  韶夏压着哭腔,道:“那你一定要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我马上就结婚了。”

  

  她和光源氏要求,提前离开吉原。

  太宰治一定要看到她漂漂亮亮的离开。

  

  她要出嫁那一天,樱花开花了。

  花苞绽开第一朵樱花,太宰治被新嫁娘扶到院子里,他倚着树,忽然笑了。

  “哎呀,哎呀。”他道,“他要来了。”

  “幸福下去吧,带着我的一份,好好活下去吧。”

  太宰治说着说着,忽然安静地渐渐睡去了。

  你看,这风光正好。

  那阳光透过那朵盛开的樱花,落在他静谧的眉眼上。

  韶夏将那件鼠灰色的和服披在太宰治身上,分明看到那孩子在笑,大概是吉原的风灌醉了客人太过迷眼,新嫁娘忽然哭花了眼角的红妆。

  『再见呀,再见。』

  她好似听见了她那从十二岁看到二十六岁的孩子在她耳边轻声道别,睁开朦胧的泪眼,有大片大片的光阴铺满阴霾的庭院。

  “我看见了,他的小说家来接他了。”

  韶夏道。

  太宰治牵着红发男人的手,在晨光中对着她微笑着招了招手,流年淌过少年的眉头,青年的肩头,氤氲了柔软的容颜。

  他是在笑吧?

  十六岁的津岛,十八岁的太宰,二十二岁的治。

  和年少的杀手,年长的小说家,阔别已久的爱人。

  “呀,那个时候我忽然想,他终于来接他了。想到这里,我竟不由自主地感到欢喜。”韶夏道,“那年春日来得很早,去的很迟,我走过吉原的大街小巷,寻思着,他怎么挑的这么好的春天,我知道他会很幸福的,您说是吗?”

  “……是的。”坂口安吾的眼镜似乎有点反光,“他们一定会幸福的。”

  “这样就好,这样就好。”

  “那一天之后啊,有人说,吉原里最美的花魁死了。”

  他死那天,吉原的樱花尽数开放,七天七夜后又尽数枯萎。

  那樱花漫天掩盖吉原,活似一场无根的大雪。

  “他们说错了。”

  韶夏叹息地说:“津岛在吉原啊。可是太宰治跟着他走了。”

  “你看,春光正好。”

  “他一往无前地投入那春光,就未回过头。”

  她说对了一次。

  

  太宰治永远年轻,永远漂亮,永远爱他。

  

  

  

  极下屋津岛,本名太宰治,通音律,擅文采,著书数十,自十二入吉原,二十六病逝,独占风月十几载,人谓倾城主。

  此人生如蟪蛄,春生夏死,夏生秋死,终身不知春秋。

  春秋见他,煞是欢喜。

——《吉原•花魁回忆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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